Untitled

1. 关于《夜晚的潜水艇》

《夜晚的潜水艇》最早是听podcast《环形散步》中提到的,当时只是有心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这本书。比起这本书作者陈春成,那时我对博尔赫斯更感兴趣,我喜欢博尔赫斯作品中对时间空间的无穷想象力,但是,在阅读《小径分岔的花园》时,我感到了阅读困难,自己知识的贫穷是一方面,《吉诃德》这一篇基本就云里雾里没读懂。除此以外,还有《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这一篇,通篇出现了很多人名和地名,博尔赫斯只专注于这些人名地名的故事,不会过多描述这些名词的特征与内在的性格,这些名词在我看来就没有这么“立体”,译文过来的中文读法也很拗口。

后来,在梁文道的《八分》podcast中,我发现有一次节目专门讲《夜晚的潜水艇》,听梁说,陈春成非常喜欢博尔赫斯,《夜晚的潜水艇》受博尔赫斯影响也很多。梁也肯定了陈春成的文笔,讲了部分其中的故事,称之为“干净的中文”;也提到了这本书拿的很多奖。

至此,我对《夜晚的潜水艇》这本书的印象:拿了很多奖的作品,至少不会差;“想象力”,生活也好人生也罢;中文版的博尔赫斯空间时间描述方式。这些都是读这本书之前的期待。

读完之后,这本书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我非常喜欢。首先,这本书确实带了很多博尔赫斯似的时间空间想象,让读的过程中可以跟着陈春成到另一个“世界”中,在这个世界中,我静悄悄漫步思考:

随便一个睡姿里,都重叠着以往时光里无数个我的同一姿态。 …… 我只乐于做一个梦境的体验者,并不想研究它的机理。而且我相信,当幻想足够逼真,也就成了另一种真实。 …… 午风中林叶轻摇,群山如在梦寐中,杜鹃懒懒地叫。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将来的回忆中。 …… 大地的另一面是梦中的世界;我们则在那个世界的梦中。

和博尔赫斯不同,就像这本书封面上“汉语的一种风度和可能性”的描述一样,这本书用我能直接理解的汉语,去讲故事,很细致的描述故事中的事物和感受,给我带来一种很强的沉浸感:

法堂和藏经楼之间,又是一片荒庭,石砖缝里,野草像水一样溅出来,四下流淌。庭中松、柏、菩提树,均极高大,浓荫压地,绿到近于黑。日暮时枝叶望如浓墨,凭空堆积,枝叶间鸣声上下,却不见飞禽的踪影,又热闹又荒凉的样子。因为高,阴雨天常有几缕流云横曳而过,一派云树森森的气象。 …… 曹雪芹的整个灵魂就具象地栖身在我体内。就像世间不再有湖面,我这一小片积水就收容了月亮。 …… 黄昏先我一步而至,栖身在院中大榕树的枝叶间,像许多细碎的橘红色星星。 …… 一些冰凉的音符,玉石质地,从楼梯上一级一级跳落下来。是巴赫的赋格。我知道这是一个老太太在弹奏。 …… 他听见灯光在电线中涓涓流过,然后从灯盏中溢出,照亮那些细小的零件和他的白发。 …… 公园笼在浓白的雾中,仿佛与世隔绝。我的梦从山脚开始。我看见小径边的茶花,几团暗红,湿漉漉的。我先是看见花,随后想到花是香的,香气这才翩然而至。 …… 月亮出来了。银杏枯叶的香气似有若无,闻起来像陈旧的书纸,令人安适。我在这气味中睡了一会儿。醒来时眼前一片金黄的暗影,其间清辉点点,我迷糊地辨认出那是月光,被上方的银杏树林、林下的落叶筛过两遍之后,疏疏地洒落,细如白露。

这本书中也会带一些对人生的选择和看法——不知道是不是作者真实的人生态度也是如此,我有这个怀疑是因为这本书的氛围和这些人生选择在我看来非常统一,都是安安静静的:

那晚我在她那过夜。半夜睡不着,我想了一会那个湖,觉得有点心啾。一段记忆,共同经历过的人早都随手抛下,她却当珍宝一样收藏至今。 …… 我们所有人的当下,都只是行走在未来的飘忽不定的记忆中罢了。什么会留下,什么是注定飘逝的,无人能预料,唯有接受而已。 …… 有的人注定会掉进某件事情里去,绕也绕不开。有的人就不会,一辈子活在洞穴和陷阱之外,一样活得好好的。通常会更好。 …… 如同大多数爱情,我们那一次也有奇妙的开头和平庸的中场(后来是淡然的尾声):最初的甜蜜,最初的争吵,矛盾,矛盾的磨合,新的矛盾,磨合后的融洽和不可磨合之处的逐渐显露。我不再把这段爱情想象得足以牵系到广大的星空,只是冷静地觉察到了它的疆界,尽量缓步向前而已。

2. 夜晚的潜水艇(篇名)

第一篇故事《夜晚的潜水艇》与书同名,讲述了当事人儿时幻想自己有个潜水艇,但这又不是真正的潜水艇,而是一个想象出来的事物。“我”躺在卧室床上,在梦中幻想自己在潜水艇上下潜:

随便一个睡姿里,都重叠着以往时光里无数个我的同一姿态。从小到大,一层套一层,像俄罗斯套娃一样。我觉得格外充实,安适,床是柔软的湖面,我静悄悄沉下去,在这秋日的午后。

这段描述“潜水艇”和卧室的联系非常有趣:

每天夜里,我坐到书桌前,用手指敲敲桌面,系统启动,桌面就变成控制台,上面有各种仪表。前方的窗玻璃显示出深蓝色的海底景象。副驾驶位上的皮卡丘说:皮卡皮卡!它的意思是,Captain Chan,我们出发吧!妙蛙种子说:种子种子。这是说,一切准备就绪。我看了看桌上的地球仪,上面亮起一个红点,那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沉浸梦中,想象梦是另一种真实:

我只乐于做一个梦境的体验者,并不想研究它的机理。而且我相信,当幻想足够逼真,也就成了另一种真实。

当事人是一个即将面对高考的学生,却常常会在课上幻想“潜水艇”,不是非常专注,因此家长和老师给了压力:

高考、就业、结婚、买房,这些概念从来都漂浮在我的宇宙之外,从这时起,才一个接一个地坠落在我跟前,像灼热的陨石。我才意识到这是正常人该操心的事。正常一点,他们对我的要求也仅限于此。

决定和自己的“潜水艇”告别——失去想象力:

闭上眼。我让所有的想象力都集中到脑部。它们是一些淡蓝色的光点,散布在周身,像萤火虫的尾焰,这时都往我头顶涌去。过了好久,它们汇聚成一大团淡蓝色的光芒,从我头上飘升起来,渐渐脱离了我,像一团鬼火,在房间里游荡。这就是我的对策:我想象我的想象力脱离了我,于是它真的就脱离了我。那团蓝光向窗外飘去。我坐在书桌前,有说不出的轻松和虚弱,看着它渐渐飞远。最后它像彗星一样,冲天而去。

3. 竹峰寺 ——钥匙和碑的故事

这篇故事我觉得是通篇最恬静的一篇。

这份恬静,来源于故事发生在一个寺院中,来源于当事人心态的自述:

我总希望一切事物都按既定的秩序运行下去,不喜欢骤然的变更。我知道这是一种强迫症,毫无办法。

“我”在寺中读书:

有时从书页中滑落下一片干枯的芍药花瓣。也不知是谁夹在那里的,也不知来自哪个春天。已经干得几乎透明,却还葆有一种绰约的风姿。而且不止一片。这些姿态极美的花瓣,就这样时不时地,从那本娓娓述说着世间一切美尽是虚妄的书卷里,翩然落下。

有个很有趣的和尚,这一点与我时常觉得《王者荣耀》会给我带来戾气(当然也在慢慢磨练心性)一样:

本培有个世俗的爱好,打游戏,学生时代养成的,戒不了。每天早课后、午饭后、睡前,都要玩几局。他说古有诗僧、书僧、棋僧,游戏僧也是与时俱进的产物。不过学佛之人沉迷游戏,总归不像话。慧灯和他约定,游戏可以玩,只有一样,射击、打斗类的不行,会滋长戾气。本培说好,就下了一个单机版的实况足球,单机版魔兽(慧灯不懂这其实也算打斗),天天玩,玩不腻。他也玩游戏,也看经书,也种菜、做饭,日子过得很有滋味。这几年不见,他倒胖了。他说是馒头面筋吃多了。

游走在“公路”与“寺庙”的空间变换之中,人生如此奇妙:

有时兴起,爬上久无人迹的藏经阁去望望。藏经阁在竹峰最高处,推开二楼后窗,可以望见群山间有一小片碧莹莹的闪光,那是远处的湖面。往东一些,两座山之间,有一小截很细的深灰色线段,那是回鸾岭隧道和铁葫芦山隧道之间的公路。多年前我就是在那截线段上望见竹峰的,不然此刻也不会来到这里。仿佛上一刻还在那儿张望,忽然就已置身山中。人生真是奇妙。

游走在“城市”和“小县城”之中,尽管已经习惯城市生活中“一期一会”,不过多留恋身边事物的快节奏生活,依然对故乡的变化发生感慨:

四处一逛,风景皆殊,我真切地感觉到世事如梦。一切皆非我有。没什么恒久之物。其实在城市中生活,我早已习惯如此,每天到处都在增删一些事物,涂涂改改,没个定数。有什么喜欢的景致,只当一期一会,不倾注过多感情,也就易于洒脱,没了就没了。只是对于故乡的变动,我一时没有防备,觉得难以接受。无论如何,那座安放在群山之间,覆盖着法国梧桐浓荫的小县城,已经不复存在了。

游走在“今天”和“将来”之中,今天总会过去,成为将来的回忆:

而我此刻的情绪、此刻所睹所闻的一切,眼下都确凿无疑,总有一天,也都会漫漶不清。我们所有人的当下,都只是行走在未来的飘忽不定的记忆中罢了。什么会留下,什么是注定飘逝的,无人能预料,唯有接受而已。 …… 本培也不催,就站在路边等我。午风中林叶轻摇,群山如在梦寐中,杜鹃懒懒地叫。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将来的回忆中。

4. 传彩笔

这个故事大概是给“江郎才尽”这个成语改编成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本身搞文学创作,一直比较平庸,没有太多人关注。有一天,在梦中拿到一支“彩笔”:

你可以(用彩笔)写出伟大的作品,但只有你自己能接受(只有自己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

在彩笔的帮助下,文笔入神,甚至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来用文字笼络住无穷的空间”:

我先是试着写了一秒钟。也就是说,我写下了这一秒钟内世界的横截面。蜻蜓与水面将触未触,一截灰烬刚要脱离香烟,骰子在桌面上方悬浮,火焰和海浪有了固定的形状,子弹紧贴着一个人的胸膛,帝国的命运在延续和覆灭的岔口停顿不前而一朵花即将绽放……我试图立足于有限的时间里,来用文字笼络住无穷的空间。

但是彩笔也让主人公疲倦,无人分享的疲倦:

这种通灵般的写作状态对生活的影响,在我完全可以忍耐,难以忍耐的是写作之后的狂喜。这狂喜无人可以分享,直到拖垮成一种疲倦。写作诚然能带来最澎湃的快乐,但他人的认同能让这份快乐变得确切,从滔天的浪涛变成可以珍藏的珠玉。

后来,主人公将彩笔传给了下一位作家,至此失去如神的文笔能力,甚至连自己在用彩笔之间的创作的作品也消失了,自己看不到其中文字,也记不起当时的描述。

5. 裁云记

这篇故事只摘抄一下句子吧,关于人生中的“陷阱”说:

这些年我像在洞穴中行走。我站在分岔处,前方有许多通道,每一条都深不见底。随手扔进一颗石子,数十年后仍传来回声。我知道随便选一个洞口进去,沿途都有奇妙的钟乳和璀璨的结晶,每一条通道都无穷无尽,引人着魔。但我就是下不了决心去选择。总是走了一段,怕再走就回不了头了,又毕恭毕敬地退出来。我不知道哪个最适合我,又无法逐一尝试。选择其一,就意味着放弃了无穷减一种可能性。于是我就在分岔处耽搁了许多时日,感受着所有洞穴向我吹来的阴风。

人生中这些让人“陷下去的陷阱”,有时并不是供人选择的,人生只能被动接受,不一样的境遇把我们区分开:

是啊,值得人沉迷一生的事太多了。像你说的,每个洞穴都充满诱惑,难以取舍。我年轻时也在分岔处犹豫过。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所有洞口都陈列在那里,任人选择;有的埋伏在暗处:我一脚踏空,就一头栽了下来,到现在也没有落到底。 …… 看人了。有的人注定会掉进某件事情里去,绕也绕不开。有的人就不会,一辈子活在洞穴和陷阱之外,一样活得好好的。通常会更好。

6. 《红楼梦》弥撒

这篇故事是整本书我最喜欢的一篇,尽管事实上作为一个知识贫穷分子,我甚至连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都没有读过,但是这不妨碍我对这篇的喜欢。

这篇故事发生在几千年后,人类文明中《红楼梦》已经失传。因此诞生出很多专门研究《红楼梦》的人。就像《死海古卷》被在一个山洞发现一样,《红楼梦》的各种句子也被在世界各个地方被发现,因此就像是一个“神谕”,渐渐带上了一点神话和宗教色彩,变成了一种信仰的存在,因此诞生了“红学会”(非现代意义上的研究意义的红学会,更像是宗教),红学会认为:

冥冥中有一条引线,由所有人的命运共同编织而成,它从天地开辟前的混沌中发端,隐秘地盘绕在万事万物之间,千秋万载地延伸。创世之初它就被点燃,火星不断向前推进,穿过历朝历代,直烧到《红楼梦》完成的那一刻(他们称之为红点),然后,轰隆,宇宙达到最辉煌灿烂的顶点。此后就是漫长的下坡、缓慢的衰亡:《红楼梦》一完成便开始流逝,到它彻底消失时,宇宙亦将随之泯灭。 …… 红学会认为,在红点之前,所有事件都是为《红楼梦》所作的准备;红点之后,一切现象都是《红楼梦》的余波。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冰冻千年的人,这天他苏醒了,因为是千年以前的人,读过完整的《红楼梦》,因此红学会的人为他疯狂。红学会的人给他吃一个提高记忆的药丸,希望让他复原《红楼梦》。可按照红学会的理论,“《红楼梦》一完成便开始流逝,到它彻底消失时,宇宙亦将随之泯灭”,也就是说,《红楼梦》总会消失,复原本身也是与命运做斗争。为此,红学会人这么回答:

人类的使命包括了等待、扼杀、阅读、漠视、领会、误解、崇拜、毁禁《红楼梦》,直到它彻底消失。违背命运的行为本身也包含在命运当中。我们只想阅读它,哪怕只复原一行,读一行有一行的喜悦。

在药丸的作用下,主人公记起了前八十回的情节(真正曹雪芹写的而非代笔),感觉好像身体有了曹雪芹的灵魂:

曹雪芹的整个灵魂就具象地栖身在我体内。就像世间不再有湖面,我这一小片积水就收容了月亮。

红学会的人狂喜,都坐在主人公身旁,接受主人公用笔写下的记忆中的红楼梦故事。这个场景,我就想象好像是一个神的使徒一般,代替神下来传达神谕。

最终,主人公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主人公担心宇宙瓦解,因为按照”红学会“理论,《红楼梦》消失,宇宙宇宙亦将随之泯灭:

我隐隐感到自己的生命行将结束,而且必然结束在《红楼梦》结束之前。我担心的是因我的死亡,《红楼梦》会彻底消失,宇宙也随之瓦解。

主人公决定将自己完全奉献给《红楼梦》,忘记自己,面对死亡:

和你说完这一切之后,我就要将我一生的记忆全部删除了。《红楼梦》将充满我的整个意识,从而更快地向前推进;我知道我注定看不到《红楼梦》的全貌,但像某个人说过的一样,多看一行有一行的喜悦。他告诉我,盛宴必散,《红楼梦》从一切的内部奔涌而来,也终将弥散入万物。那么,死亡不过意味着成为《红楼梦》的一部分罢了。

我喜欢这篇故事,有一种近似宗教的神秘感,这和我最近对哲学和宗教发生兴趣有关。当然在我看来,形而上来讲,这也不仅仅是“宗教”那么具体的东西,也像是我们作为生命存在的这几十年,我们在有限的人生中踏步向前,去追求一个时间上无穷的目标,我们相信命运,保持“走一步有一步欢喜”的心态,享受这个过程,直至死亡。死亡是生命的终局,可能是虚无,或者说只是无穷时间中的一部分而已。

7. 李茵的湖

这篇的故事讲述的是主人公与前女友(女主角)李茵的回忆。女主对于儿时的一张照片念念不忘,照片中是他们一家三口在一个湖边的草坪玩耍。很多年后,照片中的父母早已离婚,并不记得照片是在哪里拍的,可女主总不能放下:

那晚我在她那过夜。半夜睡不着,我想了一会那个湖,觉得有点心啾。一段记忆,共同经历过的人早都随手抛下,她却当珍宝一样收藏至今。

男主决心帮助女主找照片中的场景,这是他们的共同目标,他们会在闲暇时一起在整个小县城寻找照片中的场景,后来也确实有了结局——湖找到了。日子慢慢过着,男女主的爱情也好像大多数爱情一般走向了结局:

这样又过去了数月。她准备着考试,仍时常去匿园闲坐;我日复一日地备课、上课、看杂书。槭树缀满了新叶,嫩绿又转为深青。这时我们已相处了大半年。如同大多数爱情,我们那一次也有奇妙的开头和平庸的中场(后来是淡然的尾声):最初的甜蜜,最初的争吵,矛盾,矛盾的磨合,新的矛盾,磨合后的融洽和不可磨合之处的逐渐显露。我不再把这段爱情想象得足以牵系到广大的星空,只是冷静地觉察到了它的疆界,尽量缓步向前而已。

分开后的很多年,男主还会想起和女主曾经一起寻找的那个湖:

我不时还会梦到那片连绵的屋顶,有时也望见那个湖。它曾是虚假的事实,后来是神秘的回忆,最后是伤感的慰藉。如今也成了我的回忆。它在梦中是不可抵达的背景,是天边一线橘红色的闪光。

我真的很喜欢这句话对心理细节的描述,我想重复一遍:“它曾是虚假的事实,后来是神秘的回忆,最后是伤感的慰藉。如今也成了我的回忆。它在梦中是不可抵达的背景,是天边一线橘红色的闪光。”。

再后来,男主得知女主死亡的消息,他感到一点惭愧:

一些情节闪过我的意识,像雨夜一束灯光里掠过的雨丝,没有着落。我感到一种近乎抽象的哀伤;哀伤没有想象中的持久。我有点惭愧;惭愧也转瞬而逝。

开始我不明白这个惭愧,我问我一个朋友,他在阅读了这篇故事和我讲:

“这样说吧,我高中同学,前年被车轧死了,我跟你们都讲过这事儿吧,然后我突然会有种感觉,觉得我在他生前没有好好聊一聊,或者多多关注一下。如果是朋友或者前恋人,这种感觉会更明显一点,有一丝负罪感,但又很容易释怀,毕竟是许久不联系的身外之人了。”

“赞同。”

8. 尺波

这篇故事其实很像《环形废墟》,可能是博尔赫斯这个故事太深入人心了,这篇故事没给我留下过多印象。

大地的另一面是梦中的世界;我们则在那个世界的梦中。

9. 音乐家

这篇故事背景听梁文道说是真实存在的。在前苏联时期,对爵士乐是有管制的,当时会有音乐审查的存在,未被审查音乐是不能给被演奏的。

故事中,主人工就是这样的一个音乐审查员,主人公在审查的工程中审查别人的创作,这部分创作中有部分在他看来是非常不错的曲子,可是不符合当时的气氛。这些曲子中是别人写的,他扼杀了别人的音乐创作,可其中也有一些——是他自己创作的音乐,用已死去的朋友的名字投稿到自己部门接受审查,无一例外都没有通过。就这样,主人公一边与现实的制度斗争,一边又是这个制度的审查员之一,他感受到内心的挣扎:

如今他跌坐在岁月的尽头,沮丧地认识到,这一生非但不是幸福的,甚至也不配称为不幸,因为整个的一生都用在了战战兢兢地回避着不幸,没有一天不是在提防,在忧虑,在克制,在沉默中庆幸,屈从于恐惧,隐藏着厌恶,躲进毫无意义的劳累中,期盼着不可言说的一切会过去,然后在忍受中习惯…

后来,陈春成成全了这个音乐家,给了他一个梦幻般的想象故事,音乐家在各种奇妙的场景中偷偷演奏了自己的曲子:蓝鲸体内的音乐厅(幻想曲式的柔板乐章)、花苞的内部(快板,小步舞曲)、月球的背面,一座未命名的环形山(广板,三部曲式,带有圣咏风格)、雪地木屋(行板,变奏曲式)。

故事的最后,音乐家并没有被抓住——他消失了。

这本书的故事也结束了。